胡元礼原本只当这是一件寻常差错,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查证之后,多是地方上办事效率的问题,有些入仓尚未入帐、有些入帐尚未入仓,出仓也是这般,两下里一凑,便出现了较大数目的差错。
细究起来,只是各个环节的办事效率出了问题,而粮食数目实则没有什么毛病,法不责众,不好深究,最后不了了之。所以对于此行,他是一点兴致也没有的。
可是如今杨帆脱口便说出了他的去向,胡元礼心中便是一动,杨帆是千骑的人,宫中耳目极是灵通,这件事与军方并无干系,杨帆却能脱口说出他的目的地,莫非此事背后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么。
胡元礼精神一振,急忙咬住杨帆漏出的口风,笑问道:“二郎怎知为兄去处,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不成?你我兄弟,可不是外人呐,还请二郎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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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元礼的仪仗再度打起,威风八面地迎着炎炎烈日一路向西去了。天气依旧闷热,可胡元礼坐在车中,却连扇子也忘了摇。
从杨帆那里他听到了一些消息,这让他对本来并不太重视的此次鄜州之行格外重视起来。鄜州、丹州一带的粮储似乎真的出了问题,刑部和户部在御前各执一词,皇帝无法确定地方粮储是否真的出了问题,于是才命御史台复查。
皇帝没有对此行任务做特别的交待,自然是刑部与户部争执不下的结果。在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之前,皇帝不好偏袒刑部。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户部拿他们当贼看,否则一旦查无实据,不免寒了户部之心。
想到这里,胡元礼忽然兴奋起来:机会啊!
在御史台各道御史当中,他资历浅、名望薄,本来不可能这么快就成为御史台的一位干员,可是上一次南疆之行成了他最大的政治资本,现在他已是御史台升佥都御使呼声最高的两位官员之一。
现在御史台右佥都御史位还空缺着,有资格坐上这一职位的有三个人。一个是赴丹州办案的时雨时御使。一个是侍御史李清墨,还有一个就是他胡元礼。
三人之中,李清墨资格最老,但是除此优势,其他方面都逊色于他和时雨。政绩着实乏善可陈。政绩方面,他最大的功绩就是上一次和杨帆南巡诸州,平息叛乱。可那毕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声誉鹊起的却是时御史。
御史的政绩是什么呢?不是安民、不是抚政、不是治军、不是钱粮,就看他替国家铲除了多少贪官蠹役,办下了多少桩大案。如果鄜州真的有问题……
国都尚在长安时,几百万人的粮食供应在灾年不断、运输困难的情况下曾一度使皇帝下旨。禁止读书人进京赶考,以免增加粮食负担。皇帝还曾数次迁徙洛阳,被戏称为“逐粮天子”。
因此皇帝陛下对于粮食的重视态度,胡元礼是很清楚的。如果粮食真有问题。如果真的查出了问题……
胡元礼的眼睛慢慢眯起,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兴奋,他似乎看到佥都御史的官帽正在向他热烈招手。
“轰隆隆……”
远方有殷殷滚雷声传来,胡元礼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见远方有如铅的乌云缓缓压近,似乎很快将有一场豪雨。
胡元礼眉头一皱。烈日炎炎固然难行,瓢泼大雨同样举步维艰,再想到鄜州粮储案,胡元礼心头不由泛起一抹阴霾:“这……是不是上天向我喻示着什么呢?看来我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杨帆这边尚是阳光灿烂。小蛮抱着思蓉坐在船头,船娘撑着竹篙,尖尖如梭的舟尖挤开层层叠叠的绿叶划到近岸边处。红莲瓣瓣,如霞似蔚,映着眉目如画的小蛮和粉妆玉琢的女儿,女儿戏水为乐,玩得正欢。
“阿爹!”
思蓉格格地笑,努力从娘亲怀中探出小手,抓那湖中清水,水从她娇嫩的指尖流过,便如一把白玉梳子,梳开无数极细的绿色丝绦。这一幕隐约有几分面熟,杨帆忽然想到了长安、曲池、芙蓉桥头、碧荷丛中,想起了那位如荷盖初倾、清丽难言的婉约少女。
“与隐宗一战的消息已经送到长安,有宁珂姑娘在,凭她的智慧聪明,当可应付自如吧。”杨帆想着,微微含笑。宁珂姑娘才智卓绝,他是钦佩万分的,虽说他的决定是送给独孤宇的,但他知道宁珂姑娘一定不会坐视,只要宁珂姑娘出手,长安那边即便不胜至少也能稳住。
“轰隆隆……”
隐隐的雷声传到了他的耳边,杨帆抬头望去,天边黑云一线。杨帆弯腰折下一朵莲花,向船头一抛,正好打在女儿头上。思蓉哎哟一声,抱住莲花,“哈哈”地笑起来。杨帆笑道:“乖女儿,别调皮了,咱们赶紧回家,要下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