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头上系着一条黄色的抹额,身穿一袭柔软舒适的半旧布袍,端坐在榻沿上,枯树皮般的老脸沉着,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虎死尚且不倒威,何况这头淮右猛虎还活着,那种凛厉慑人的气势,压得远远站在殿角的四个内侍身子佝偻着,连气都喘不上来。
老朱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翻江倒海,地动山摇,风云色变,宇内惶惶,就算他最宠爱的大孙子朱允炆看了都为之害怕,天下间还有何人不怕?
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站在朱元璋面前的那个小小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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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穿滚银边的葱白斜绫小袄,纨色的靴裙,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儿,俏生生的,仿佛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朱元璋瞪着她,她就小~说~就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无辜地回瞪着朱元璋,一脸的天然呆。
一老一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朱元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用手指点点面前的小姑娘,无可奈何地道:“你呀,你呀,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公堂问案,尊严神圣之地,也是你能干预的,嗯?”
小姑娘嘟起了小嘴,脚尖在地上墨拾,就是不说话,看见她那副样子,年岁已高的朱元璋慈xing大发,最后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他还得把声音放柔和了,免得把这小姑娘说哭了,只能苦笑着叹道:“还有啊,你告诉你那个糊涂三哥,说甚么朕规定的,打官司不许提起已经判决了的案子,否则要打板子,嗯?朕怎么不知道啊,这是什么时候制订的律法?”
小姑娘很委曲地嘟囔道:“皇大爷,明明就是你说的嘛,在《大诰》后面的案例附录中,皇大爷明明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又不承认了,你这么大的人,说话还不算数,冤枉人家……”
朱元璋翻个白眼儿,无力地道:“茗儿,你是不是记混啦,那不是《大诰》,是《洪武大赦诏》!”
徐茗儿眨眨眼,理直气壮地道:“管它是《大诰》还是《洪武大赦诏》呢,都是皇大爷您说的啊!您说的就是圣旨啊,圣旨……不就得听嘛。”
朱元璋哭笑不得地道:“问题是,茗儿呀,你现在是在假传圣旨啊!”
“啊?”徐茗儿很惊讶,立即再度进入天然呆状态。
朱元璋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机灵鬼,不许跟皇大爷装傻。”
徐茗儿嘻地一笑,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皇大爷,茗儿到底说错甚么啦?”
朱元璋哼了一声,乜着她道:“你真不是故意的?”
徐茗儿茫然道:“甚么事我故意的呀?”
朱元璋见她不似作伪,不禁苦笑一声,捻着胡须道:“茗儿啊,朕在《洪武大赦诏》里说的这段话,是说凡在大赦以前所犯的罪,除“十恶”等不准赦之罪以外,不论已判未判,不论轻重,一经赦免,以后不准再告,敢有以赦前之罪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你听懂么了?朕是专指大赦之罪,并非所有已判决的案子呀……”
徐茗儿吐了吐舌头:“是这样吗?呃,茗儿好读书……不求甚解,那现在怎么办?”
朱元璋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办?你捅的漏子,朕只好装聋作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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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茗儿眼珠转了转,很担心地道:“那要是有御使风闻奏事呢……”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道:“朕继续装聋作哑呗。”
徐茗儿嘻地一笑,丢开小猫,抱住朱元璋的脖子,撒娇道:“我就知道,皇大爷对我最好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少拍朕的马屁。”
他捻着胡须,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杨旭,和你中山王府到底是什么关系呀,你们要这般维护着他?”
徐茗儿可不能把杨旭救了她和姐姐、姐夫的事说出来,姐姐姐夫可是再三叮嘱过的,便一脸天真烂漫地道:“我哥其实不认识他的,是茗儿认识他。茗儿去北平看姐姐时,在山中猎狐,险些滚落悬崖,恰好他也在那里狩猎,是他救了我……”
朱元璋脸上深刻的皱纹微微一舒,轻喔道:“唔……,为了报恩?”
ps:关于徐增寿排行老三还是老四,明史中他是老四,但是从具体的家族事务的诸多记载中以及承余荫封赐官职的先后顺序来分析,他应该是老三,到底是老三还是老四?这是一笔糊涂帐,《明史》里有很多道听途说靠不住的东西。
关于《大诰》,别怀疑,那些太学生呀,当大官的呀,还真不是了解的滚瓜烂熟,只是有侧重xing地了解些与他们切身相关的东西,读书人重视的是四书五经,对法律条款,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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