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嘉逸见黄真有些情切,也知道他心中所思,便笑着打圆场道:“杨大人,咱们此去青州,乘车而不乘马,路途也不算十分遥远,纵然辛苦些,却也不算甚么。黄大人既然要去,不如……就你我三人,同往青州一行吧。”
夏浔无奈,只好答应下来,心中却是苦笑:“想抢功么?两位大人,夏浔此去,只是想抢一个女人啊……”
夏浔与黄御使、易大人商定了往青州追查济南白莲教八方联络使凌破天的具体事情之后,马上离开刑房去找按察使曹大人,到了前院,就见一群囚徒被押解进来,这几天随着刑讯的结果,不断有白莲教的所谓护法、香主一类的头目落网,所以夏浔并未在意。
黄真和易嘉逸可不相信什么鬼扯的直觉,他们认为夏浔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便把他簇拥在中间,一边走,一路不耻下问,旁敲侧击,夏浔则随意编些有的没的分析敷衍着他们,三人从那群囚徒身边走过,忽地一个声音惊喜交集地叫道:“杨公子!文轩兄!天呐,真的是你!”
夏浔诧异地寻声看去,就见囚徒群中,站着一个身段高挑的人儿,发髻被打散了,秀发披肩,想来被抓来时正在内宅的缘故,未着正装,只穿着一件素白色绣荷花底纹的衫子,、眉弯嘴小,皮白肉嫩,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俊俏的姑娘,仔细再看,才认出是个男人。
夏浔微微一怔,一时没想起怎么这人是谁。
那人一叫,旁边的捕快便来推搡,那人生怕失去机会,急得直跳,高声道:“文轩兄救我,文轩兄,文轩兄……”
夏浔摆手制止了那捕快,慢慢走过去,上下打量着那人,犹豫地道:“你是……”
那人急声道:“小弟是刘玉珏,刘玉珏呀,文轩兄不认得我了么,你可记得大明湖畔……”
夏浔啊了一声,说道:“记得,记得,想起来了,原来是刘贤弟,你……你这是……为了何事犯案?”
刘玉珏拉住他的袖子,委曲地道:“小弟根本没有犯案呀,我刘家是本份人家,这一次实是受了无妄之灾,文轩兄,小弟未料到文轩兄如今竟在提刑司当差,方才一见,几乎不敢相信,文轩兄,这一次,你千万要救救我呀,呜呜呜……”
今年春闱的时候,纪纲、高贤宁和刘老爷的儿子刘玉玦联袂到应天考试,不幸,三位北方举子尽皆落榜,只得灰溜溜地回来。没几天的功夫,科考案发,到六月初,朝廷大兴牢狱,南榜作废,状元和榜眼还落得个一个斩首、一个流放的下场,朝廷重新审卷,再录取了六十一名北方举子,其中依旧没有他们的名字。
紧接着,他们听说朝廷更改了科举制度,以后科考南北分榜,三人激动不已,纪纲和高贤宁都已赶回家乡,刘玉玦也闭门苦读,因为南北分榜的话,他们只要努努力,未必就没有考中的机会,谁知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名其妙的,他就被官府抓起来了。
这位刘家大少爷自小娇生惯养,不曾经过这样的世面,说到后来,不禁泪眼汪汪,只顾抽泣起来,可他仍然紧紧抓着夏浔的手臂,生怕一撒手夏浔就会拂袖而去。
他见夏浔穿着官服,虽然品秩不是很高,可是他左边一个七品官,右边一个六品官,把他围在当中,料来是提刑按察司衙门里人脉广泛、有背景有来路的官员,立即把他做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就好象受了委曲的小孩子忽然找到了唯一的后援。
这大小伙子长得也太像女人了些,连神情举止、说话的语气,和这哭泣的模样都像,那泪眼凄迷,依依相望的模样,恰似一位温柔多情的弃妇,把夏浔看得头皮发麻,忙不着痕迹地去抽自己的袖子,一边问道:“啊,玉珏贤弟,贤弟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一扯袖子,反被刘玉珏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抓住,再不肯松开:“文轩大哥,我刘家冤枉啊。我家二管事的表弟,据说就是陕西教匪会首王金刚奴,我刘家因此被指为窝藏教匪,我和我爹全被抓了来,我刘家一向本份守法,为善乡里,若知那二管事的表弟是教匪,我刘家怎么也不会收留他的呀。”
刘玉珏说着,还用掌背擦了一把眼泪,虽未翘出兰花指来,那动作仍似女儿家一般优雅。刘员外家里妻妾成群,可是就这一根独苗,刘公子自小是被一帮子女人呵护关照大的,所以言行举止有点娘,平时在外还知注意,此时伤心忘形之下,可就不知掩饰了。
夏浔这才知道王金刚奴藏身的那家书店,就是刘玉珏家的产业。他向易嘉逸低语道:“易大人,似不宜这般株连吧?否则的话,如果沾边就抓,济南城可不是要抓起一半的人来?”
易嘉逸对他耳语道:“杨大人,这刘公子所言不尽不实,他刘家可不仅仅是误信人言,收容了教匪头目这么简单。你可还记得按察使大人贴布的告示么?如今已经查明,刘家给那金刚奴出示的证明中,把他到济南的时候提前了五天。还有,李家血案当晚,金刚奴是在场的,可当初刘家的证明中,却找了两个人证证明他当晚留在店中,而那两名店伙,其实是根本不住在店里的,这不是有意作假欺瞒官府么?因为这些,我们才把刘家的人拘押起来。”
夏浔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沉,若果如此,事情只怕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