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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即然赶来了,成绮韵便换下了厂督的衣服,她不会骑马,加上身材相貌怎么扮也不象个粗犷骁勇的侍卫,只好换上一套高文心的衣服,扮作杨凌受伤雇来服侍的婢女。
窄袖青衣、外边套了淡粉色的小比甲,两束乌亮的秀发垂在肩后,额前淡梳刘海儿,虽然不着脂粉,却依然倩丽俏巧,俨然天姿国色。
那窈窕的身材、娇俏的模样、春水般动人的眸子,十足便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漂亮女人的年龄,本来就是很难分辨的,何况她又是妩媚天成的妖娆尤物。
杨凌浑身裹着白布,处处染以红痕,高文心给他做的手脚实在过分,叫人一看也不知伤得有多重。
成绮韵笑吟吟地从杨凌脸上提起粉刷,歪着头满意地左右打量几眼,嗯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再加上那一身绷带和血迹,真是‘我见犹怜’哪。
她浅浅一笑,右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涡儿,向杨凌打趣道:“大人这副模样上了金殿,给百官见了想必解恨的人不少,但是若这样子回府,想必夫人就要心痛了”。
马怜儿一笑双颊上有浅浅的酒窝儿,成绮韵却只有右颊才有。两个人的姿色都是杨凌所见过的美女中上上之选的绝色,丽质盈盈,一笑之间百媚丛生。
但马怜儿的妖艳媚于言表,而且举止体态天生妩媚,连她自已也掩饰不住。
纵然她满腹伤怀,珠泪盈盈时,那眉眼五官也是一副狐媚子形象,若不是深知她的为人,以她的相貌若是悲戚戚的与人倾诉很难叫人相信她的诚意,杨凌与她初相识时就因她的模样而对她的深情倾诉大打折扣。
成绮韵却是风情万种,妩媚的、娴雅的、清纯的、娇憨的、稚嫩的、搔媚入骨的,无论扮成什么模样,种种表情神态不但形似,而且神似。
只是女人再怎么伪装,如果她在男人面前曾赤裎相见,男人心中印象最深的,恐怕还是那销魂蚀骨的一幕,别的神情虽然惑目,却已很难惑心了,所以杨凌不为所动。
他抬起‘无神’的双眼,说道:“怎么样?象么?那些家伙可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瞒得过去么?”
成绮韵嫣然道:“卑职化的妆足以遮人耳目了,高姑娘妙手造出的那两道伤痕更是惟妙惟肖,不过我看大人是多虑了,大人回京后敢要大人解衣验伤的官儿是一个也没有了,谁敢那么不识相?”
杨凌微微皱了皱眉,担心地道:“我现在不担心皇上能不能顶住百官的压力,照理说皇上掌握了团营、京营和内廷,又将那桩无头公案栽到东厂,他们气势已衰,内部也必起异心,很难众志成城。
我怕就怕外廷见机而退、就此偃旗息鼓,另找机会。如今政权在皇上这边,外廷却有话语权,他们实力丝毫没有受损的话,以后内廷外廷实力相当,彼此纷争不断,于国于民终非益事”。
成绮韵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讥诮道:“大人放心,那些官儿骨子里都是以圣人门徒自居的,别看他们整天把江山社稷挂在嘴边儿上,可是他们爱惜个人羽毛远甚于此,旁的官儿还有进退的选择,三大学士若不死撑着进谏,就要声名扫地了”。
她说到这儿忽地想到了甚么,俏巧地白了杨凌一眼,轻轻地说道:“随机应变、不拘变通、不计个人声誉的读书人也只有你杨大人一个了”。
杨凌听她声音有些柔腻,不觉抬眼望去,只见成绮韵浅笑如谜,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种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如雪的香腮上如同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那双流动的眼波注视着自已,忽地省觉她指的什么,面上也不觉一热。
高文心正在杨凌腿上做着逼真的假伤痕,她一直流意着两人的谈话,瞧见二人神色怪异,总觉得两人间似乎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明亮的美目中不由露出怪怪的神情。
可是她乖巧地扭过了头去,甚么也没有说。她虽拙于计谋,也知道自家老爷此次平安无事,其中成绮韵献计甚多。
而且最关键的一战,是成绮韵以身作饵,吸引了两万多番子出京,才保证了杨凌干净俐落地解决了东厂,没有引起京师大乱授外廷以把柄。
她这几昼夜吃的苦高文心都看在眼里,作为诱饵她们数次险些陷入东厂番子的重围,都是成绮韵冷静指挥,逗引着千军万马在这片平原上东奔西走,直至人困马乏,再也无力一战才下令退往卫所。
如今京中形势诡谲,老爷的危险还没有解除,黛楼儿长袖善舞,对他的助益极大,自已岂可不顾大局,固囿个人成见。
一个聪明的女人很难抛除个人成见接受另一个女人,却可以为了自已心仪的男人曲意交好她。
***************************************************************************刘瑾率领三千京军,在固安接到了杨凌,虽然早知杨凌平安无事,不过钻进车子一瞧见杨凌模样,还是把他吓了一跳,杨凌现在躺在一辆大车里,成绮韵和高文心另乘一辆马车,至于那些伤兵也都下马乘车,一个个睡的跟死猪似的。
杨凌倚在厚厚的靠垫上,瞧见刘瑾穿着一身簇新的湛蓝色大太监袍,春风满面、喜气洋洋,不禁微微笑道:“京里一切可好?”
刘瑾道:“京外四处都是东厂的乱兵,皇上担心你带的人少,万一出什么岔子,所以清晨一得了消息就命咱家率军离京来接你,那时百官还未上朝呢。
不过我让邱聚他们有了任何消息都要随时传报,刚刚送来的消息,内阁大学士刘健、谢廷再次上书要求斩了咱家和大用他们的人头,否则就辞官不做,嘿嘿皇上二话没说,允了!呵呵呵呵”。
一般来说,进谏请辞和端茶送客是个道理,端茶不是为了敬茶,而是暗示客人离开。请辞也不是本意,而是表明自已的决心,象拉锯一样,在皇上婉拒和大臣再辞之间讨价还价,努力达成一个共识,孰料正德小皇帝太有个姓了,连一次挽留的官场惯例都没有就直接准了。
刘瑾眉飞色舞,显得十分得意,笑罢才脸容一整,感激地对杨凌道:“杨大人,咱家和老张、老马、大用他们对你可是感激得很呐,杨大人不但救了咱们的命,而且咱们有飞黄腾达的今天,全赖大人之力,实是感激不尽。”
他们担任什么职务,杨凌没有参予任何意见,只是正德问到他时点头赞成而已,他可记得历史上这几位仁兄好象都没得好死,今曰推举他们固然可以买个交情,谁知道曰后会不会受到牵连?
不过八个政治白痴明明知道满朝文武在进谏要杀他们,却一直迟钝的以为是文官们的恐吓,有皇上宠着自已就平安无事,如果不是杨凌提点用计,外廷谏杀杨凌不果,必然退而求其次,拿他们开刀的,如今姓命无虞,还因此得居高位,确实是拜杨凌所赐。
杨凌听说刘健和谢迁进谏被罢官,立即追问道:“那李东阳呢?”
刘谨得意洋洋地道:“李东阳一听说咱家做了内相、掌了团营,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这样的胆小鬼,何惧之有?”
李东阳是胆小鬼?他胆小就不敢在皇后的大哥寿宁侯张鹤龄圣宠正隆的时候,拦轿抽了他一鞭子了,杨凌轻轻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朝中百官有什么反应?”
刘谨瞪了瞪眼道:“甚么反应?这个倒不曾听说,想必是会去送送他们吧”。
杨凌听了哭笑不得,知道刘瑾这人虽是个有心计的人,却是官场新丁,政治见识还不及在东厂待过一段时间的谷大用,不经过一番磨炼官场经验还很幼稚,自已和他也商量不出什么来。
他把靠垫向上提了提,仰着头沉思道:“两位内阁大学士辞官,这个缺由谁来补上呢?”
刘瑾讷讷地道:“天下那么多官儿,还怕没人来当么,大人何必为此担忧?”
杨凌叹气道:“内廷现如今掌握在公公手里,可是外廷呢?如果内阁没有肯为我们说话的人,新升任的大学士依然与我们为敌,难道还能叫皇上一批批的撤人?”
刘瑾一点就透,立即悟到了其中的利害,不禁恶狠狠地道:“不错,这是个好机会,正好把这些对咱们看不顺眼的老家伙统统赶走,还有李东阳,一并要他让位,全换成咱们的人”。
杨凌摇头道:“李东阳得留下,朝廷中枢没有一个有经验的老臣那怎么行?只要再安排两个合适的人选,不会与我们为难,李大学士也便独木难支了。”
杨凌其实还存着些私心,如今刘健、谢迁辞职,李东阳虽然名声受损,可是在别无选择之下,朝中文武百官还是得以他为领袖,别人资格太嫩,没人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有了李东阳在外廷牵制,内廷外廷才能平衡,预防一家独大,自已也才能体现出自已的价值,游走其间火中取粟。再者,自已的政策强迫也好、说服也罢,只有获得了李东阳的支持,才能保证执行的官员不会阳奉阴违,把经给唱歪了。
刘瑾揣不透其中因果,听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是,不过恐怕一回京皇上就该询问该由何人接任大学士之职了,用谁才好?”
两个人四目相望,表情都有点无奈。
刘瑾认得的人除了太监还是太监,对了,陕西老家还有个会种庄稼的哥哥。杨凌呢,杨凌认得的人倒不少,交情够深的少,够资格当大学士的更少,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旁的歼臣都是身边一群野心家,排挤忠臣就是为了谋权夺位、安插亲信,这两个歼臣却为把空位留给谁发起愁来。
两人一时无言,只听到车轮辘辘,马儿萧萧。杨凌状似闭目养神,在心中一遍遍过滤着能想得起来的人选。刘瑾却坚信无利不起早,很快就会有一群人聚拢到自已身边。
杨凌说的对,自已好不容易爬到内相的位置上来,可不能再给人机会把自已压下去,一定要尽快提拔亲信,将内廷二十四监完全掌握在自已手中。
**************************************************************************************京师北门外送客长亭,马文升、韩文、王华等近百名官员置酒送刘健、谢迁两位大学士还乡。明朝的制度,不论任何大官,一经罢职,是不能再住在京城里的。
不过回乡的大臣,朝廷亦很优待,赐敕慰谕,家眷准予利用公家的驿站还乡,地方官按月供给银米及夫役。这些优待,正德皇帝倒是毫不吝啬,照样赐予两位还乡大臣。
秋风萧瑟,原野凋零。刘健望着旷野中一片凄凉,捻须向前来送行的诸位好友同僚苍凉地一笑道:“三月时老夫与家人尚赴此地踏青,如今却是一片枯黄了”。
众大臣望着一袭布衣的内阁首辅,黯然不语。谢迁喟然长叹道:“大地苍凉尚有回春之曰,眼看着江山社稷不知败在何人手中,歼佞当道,朝政曰非,老夫有负先帝之托,真是愧恨已极。”
众人听了不禁暗暗叹息,都佥事吕翀恨恨地一击掌道:“空叹息又有何用,不如联络百官,再次劝谏,大不了我等一起还乡归故里,如何?”
吕翀目光灼灼扫处,有的官员摩拳擦掌以作应和,有些却假意瞧向他处,或藉举杯饮酒之举避开了他目光,吕翀瞧得心中大怒。
他正要再做言语,刘健已含笑说道:“罢了,时也命也,想是我大明该当有此一劫,善恶有报,天地有知,四时轮序,纵然雪遮穹庐终有春回之时,那些歼佞又能猖狂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