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坐着他们四人,许多俏美的舞伎穿着华丽的彩衣,半袒着雪白诱人的胸脯,偎坐在他们怀里,布菜斟酒,娇笑连连。
北宫喜虽与齐豹不合,但是毕竟是一同诛杀公孟絷的同犯,他们之间虽然争权争得厉害,可是北宫喜也担心齐豹等人一旦倒了,卫侯早晚还是要拿他开刀,所以虽然卫侯不断示好、安抚,但是这样的大事,他仍然要与齐豹商议的。
公子朝顾不上怀中美人的挑逗,向齐豹急急说道:“齐大夫,天赐良机啊。大夫应当抓住这个机会,向国君请命带兵出征,把公孙拔、蘧伯玉等人的兵马抓过来,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与楚结盟、与晋抗衡的结果如何,有大军在手,咱们也就有了保障。”
他又向北宫喜拱拱手,道:“北宫大夫,我等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你在朝中掌兵,外军再掌握在齐大夫手中,咱们就能稳坐如山了。齐大夫、北宫大夫世世代代都是我卫国的领兵大将,如今公孟絷已死,放眼卫国,除了您二位,还有谁有资格带兵出征呢?这件事,北宫大夫也该在国君面前为之说项才是。至于本公子,也会在国君面前为齐大夫说项的。”
怀中美人举着杯酒,娇憨地递到他的唇边,被公子朝不耐烦地拨开,他虽心身侍奉,但是许多大事卫侯姬元还是不让他参与,对公孙戊的信任似乎远胜于他。齐豹潜势力巨大,北宫喜正掌握着大权,褚师圃虽比他们的力量单薄了些,但是褚师圃是卫国传承了几百年的公卿世家,与许多世族有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再加上这个胖子见人三分笑,不怎么得罪人,人缘也是相当不错。一路数下来,数他根基最弱,他如何不紧张万分。
齐豹对他的主张也颇为意动,他瞄了一眼公子朝。公子朝怀中的美人儿虽一再受他冷落,但是堂上这些大人不是大腹便便的肥猪,便是满脸橘皮的苍头儿,要说年轻俊俏还只有公子朝一人,她们这些齐豹府上的家伎以色贻人,接待客人本不分老丑与否,不过见了美男子毕竟热情一些,这时见公子朝不想饮酒,便揽住他脖子,在他颈上浅吻,连那袍襟都扯松了开来,齐豹一眼望去,恰瞧见他深衣内浅绯色一道衣领,竟似穿得是女子亵衣,想起风闻的他和卫侯姬元的关系,齐豹不禁心中一阵恶寒,赶紧转过头去又去瞧北宫喜。
北宫喜握着酒杯,正在低头沉吟。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虽掌握了最大的权利,可是空有太师和太傅虚衔的齐豹根基比他深厚,潜势力非常庞大,真要斗起来,还不一定谁胜谁败呢,这就是齐豹敢与他争权的原因。而且,纵然他的势力大过齐豹,也不能诛杀齐豹,自断一臂,予卫侯剪除他的机会。
如果让齐豹掌握了外边,他的势力固然更大,可是总好过掌握在公孙拔、蘧伯玉、公孟彄等人手中,就象一柄锋利的剑整天悬在他头顶似的叫人提心吊胆的好。再者,齐豹拥有了他自己的政治实权,两人之间的矛盾也就不会这么剧烈。
想至此处,北宫喜微微点头道:“子朝说的是,老夫掌内军,齐大夫掌外军,褚大夫掌财权,就无人再能与我等抗衡了。只是,这事还须好好计议,国君未必肯把大军交予齐大夫呢,但是不管怎么着,咱们总得帮齐大夫在其中争一份权。对了,子朝有什么打算?”
“我?”公子朝这时才发现偎在怀中的美人儿扯松了他的袍子,他紧了紧衣襟,掩起自己内衣,顺手在那美人臀上一拍,示意她走开一些,这才笑笑道:“我在宫中与公孙戊斗法,须臾不能离开呀。再者,我还负责庆忌的军需辎重的调配。如今咱们卫国自己也要打仗,这事儿可有点麻烦,我也得上心琢磨琢磨才成。”
褚师圃不以为然地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庆忌作甚?”
公子朝微笑道:“答应了人家的事,总要做到才好。再说,庆忌现在也算是我们的友军了,他打败了姬光,晋国才会打消南下的野心嘛。庆忌一旦复国,承了我们的情,不是也算我们的一股强大助力吗?”
褚师辅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他正想说话,忽地发觉公子朝眼中一抹阴狠诡谲的神色一闪而没,心中禁不住一凛:“这个子朝,一副包藏祸心的模样,他在打甚么主意?”
褚师圃是个谨小慎微、一向不轻易得罪人的主儿,他无意见看到了公子朝的诡异神情,那讥笑的话便没敢再出口,心中暗暗提起了几分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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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忌留文种休息了一曰,文种急着把消息禀告楚王,次曰便告辞上路,庆忌亲自送他出城,直送到前往随国的山间小径间,这才驻马回城。
他刚刚回到府中,季孙小蛮便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向他喜孜孜地道:“快来快来,鲁国来信了。”
庆忌大喜,连忙走上阶去。季孙小蛮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扯着便往厅中跑,庆忌苦笑道:“喂喂,沉住气,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到了厅中,叔孙摇光瞧见季孙小蛮牵着庆忌的手,不由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若那眼睛是刀子,这一刀怕就要削断了他们的手臂。庆忌一进厅门就只顾看向那鲁国信使,并不曾注意她神色,倒是季孙小蛮,好象是她天生的冤家一般,那双眸子偏看见了她表情。季孙小蛮嘻嘻一笑,向她扮个鬼脸,好象惹她生气十分开心。
那信使就是庆忌留守鲁国费城飞狐谷的一个亲兵,一见庆忌他立即抢步上前拜倒:“卑下拜见公子。”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鲁国情形如何?”
“回公子,公子走后,飞狐谷不再招收新军,孙武将军、英淘将军曰夜艹练,共练精兵八千人。烛庸公子到时,又带来一千人马。前些天听到公子发兵楚国的消息,孙将军和英将军立即筹备袭吴,卑下出发时,他们也正拔营起寨,化整为零分批赶往吴国边境约定地点汇合,此时怕是已经到了。这是孙将军的书信,请公子阅览。”
庆忌一把抓过信来,摆手道:“你坐。”
说着急步走到主席上坐下展信观看,厅中人都肃静下来,定定地看着庆忌面部神情变化,季孙小蛮无所事事,又不是个安静的主儿,便背起小手,摇呀晃的飘到了庆忌背后,探头去看他手中的信。
“嗯……咳!”叔孙摇光清咳一声,狠狠瞪了季孙小蛮一眼。
季孙小蛮翻了个俏皮的白眼,背着双手讪讪地走开了,低声嘟囔道:“我看看怎么啦?又不是你写给他的情书。真要你写的那破玩意儿,求我我都不看呢。”
庆忌匆匆阅罢帛书,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梁虎子、叔孙摇光眼瞪如铜铃,齐声问道:“怎么样,什么消息?”
季孙小蛮方才被叔孙摇光咳了一下,这时却翘首望天,仿佛不想与闻的模样,可那耳朵也竖了起来,听着庆忌声音。
庆忌一拍书案,大笑道:“好,好啊,哈哈哈……,齐国出兵啦,哈哈哈……”
“真的?”装着毫不在意的季孙小蛮第一个跳起来,一把抢到他身边,抱住他手臂连连摇晃,兴奋得小脸绯红:“齐国出兵啦?太好啦,东方第一大国出兵相助,姬光首尾难顾,你复国有望啦。”
庆忌笑道:“非也,非也,齐国出兵是出兵啦,不过不是帮我,而是应姬光之邀出兵,欲南下参战啊。”
“去!”季孙小蛮一推他肩膀,没好气地道:“你吓傻啦?人家来打你,你还这么开心?”
庆忌笑着说:“为什么不开心啊,他想参战,也要过得来才成啊。孙武与齐国那边孙氏家族的人取得了联系,得到了一些重要情报。姬光欲出卖东夷各族给齐国,以换取齐国出兵。齐国朝堂两派辩论激烈,田乞派主张出兵,晏婴派反对出兵,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终出兵派占了上风,反战派一气之下,便有人把姬光与齐国结盟的内幕条件给张扬了出去。
如今东夷附近的陈国、曹国、鲁国担心齐国势力南侵,会对他们不利,已经结成同盟,共拒齐兵了。而且东夷人也参战了,齐军再强大,隔着他们一时也不足为惧,而以上诸国发兵,倒是对孙武等人的行动是个极好的掩护,吴师水军即便交上了手,怕是一时也摸不清他们的来路和目的了,我如何不开心?哈哈哈……”
齐吴之间,还有一片广大的区域,没有国家政权,却聚居着许多部落,主由淮夷和夷虎两大部分构成。东夷人原本才是现今齐国地方的主人,但是他们就象北美印第安人,这些当地土著被周氏封侯驱赶着离开故土,几百年来已退出了整个山东地区,然后随着齐国疆土的扩大,继续向东南方向退,已经被压缩到了淮河下游,成为齐鲁吴三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如果再被齐国继续打压吞并下去,东夷少昊的子孙就连最后一块地盘都没有了,他们只能顺着淮河水,跑到黄海里去,占几个小岛讨生活了。
如今齐国南下的真正意图暴露,周围诸国大为不安,已缔结同盟以抗齐国,同时,东夷地区赢、秦、徐、黄、江、李等各大部落也召开部落联盟会议,歃血为盟,组成联军,为了他们最后一块生存地,与齐军决一死战。齐国兵马已经调动起来,本想打着扶吴伐楚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南下,趁其不备将势力扩张到长江流域,随即才真正的助吴灭楚,那时与吴缔结联盟,沿海一带连成一片,周围诸国想再反抗就得冒南北夹击之险,可如今消息提前泄露,诸国反应强烈,齐国又是羞刀难入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推进,走一步是一步了。
听庆忌解说了其中因果,季孙小蛮和叔孙摇光才明白过来,不由转惊为喜。随即庆忌捡孙武所提出兵袭吴的情报中能向大家透露的部分说了一些,大家正在高兴,一个人“蹬蹬蹬”快步上殿,抱拳说道:“报!公子,收到楚人传递来的消息,楚王在九凤谷遇刺。”
庆忌一听,脸色顿时一白,他想要站起,却觉心促气短,惊骇之下一时几乎站不起来。楚国如今情形,若是楚王遇刺,立时便是一团散沙,诸王子争王位,名份未定前谁还肯全心全意与吴国决战,又有谁有能力号召楚国全军?自己的一切苦心都要付诸流水了。
“楚王如何了?你快讲!”一见庆忌惊骇模样,梁虎子急步上前向那探子问道。
“楚王无碍,那刺客单身一人摸进山中,行刺时被楚国子期将军扑到楚王身上替他挡了一剑,子期将军当场身亡,那刺客自尽而死。”
庆忌听得呆住,他慢慢吁出一口气,半抬起的身子又缓缓地坐了下去。此时的感觉……他很想一把掐死这个抖包袱的探子。
梁虎子听了也是气不大一处来,他抬起腿来,一脚踢在那探子屁股上,喝道:“滚!下回通报消息,给我一气说完,你奶奶的。”
那探子莫名其妙,委委曲曲地退了下去。
庆忌与梁虎子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狂喜:“姬光行刺,楚王遇难而不死,这下他们的仇可是越结越大了。”
可惜,他们猜对了结果,却没有猜对过程。行刺楚王的,并不是姬光,而是一个已经被全天下遗忘了的人。只是,吴王阖闾好用刺客的毛病天下皆知,这黑锅他不背,谁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