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微微一笑,忽然转向金尚道:“金长史,伏于帐外的刀斧刀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大可以让他们破帐而入了。”
金尚脸色大变,失声道:“陈大人你?”
陈纪淡然道:“其实,率军离开宛城之初,本官便料到你会向曹丞相告密!”
金尚吃惊道:“既然你知道下官会向丞相揭发你,你为何还要执意率军南下?”
“丈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陈纪的表情忽然变得一片坚毅,沉声道,“为了陈家血脉的延续,必须有人做出牺牲!三弟才华、勇略胜过本官十倍,再加上本官又是长兄,牺牲自己成全三弟也是应该。”
“不好!”刘晔一点即透,霎时就洞察了陈纪的用意,转向金尚厉声道,“金尚先生,请立刻派出快马,截住陈纪派往宛城的信使,否则宛城休矣!”
“来不及了!”陈纪淡然道,“你们才踏入中军大帐,本官派出的快马就已经离开大营前往宛城了!”
“嗯?”金尚听得满头雾水,困惑地问刘晔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刘晔顿足道:“陈纪是要以自己的死,替陈到投奔马屠夫扫清障碍啊!”
“啊?”金尚还是不解,问道,“陈到投奔马屠夫?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晔道:“还还不简单,陈家兄弟想要投奔马屠夫,却又担心马屠夫心记前嫌不肯重用,甚至有可能猜忌加害!所以,陈纪才会为了陈到,或才说是为了陈家而选择牺牲自己!如果陈纪死在了丞相手中,那么陈到为了替兄长报仇,投奔马屠夫就显得顺理成章了,马屠夫也就再没有理由猜忌陈到了。”
“原来是这样。”
金尚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再看向陈纪时神色间已经一片肃然。
陈纪淡淡一笑,向刘晔翘起了大拇指,赞道:“不愧是丞相帐前的心腹谋士,这么快就猜到了下官的良苦用心,来吧,把帐外的刀斧刀都召进来吧,下官心意已决,是绝不会轻易授首的,两位先生当心了!”
“看剑!”
陈纪一声断喝,拔剑便向刘晔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帐外人影一闪,两名曹军精锐已经闪身入内,举刀横劈陈纪,陈纪眸子里霎时绽起一丝诡异的笑意,不退反进,竟以自己的胸膛向着两名曹兵的刀锋迎了上来,噗的一声,血光崩溅,陈纪的身体已经被锋利的刀锋整个戳穿。
……
次曰晌午。
山道崎岖,白雪皑皑,曹艹正亲自率兵断后。
曹艹、郭嘉正策马缓缓行进时,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前方山道上响起,惨白的雪原下,一骑如飞正疾驰而来。
“丞相,刘晔先生谴快马急报!”
快马冲到近前,曹艹才发现是大将藏霸。
“哦?”曹艹急道,“子扬怎么说?”
藏霸道:“刘晔先生说,南阳太守陈纪已经畏罪自杀,留守宛城的陈到很可能会叛投马屠夫,让丞相早做提防!”
“嗯?”
曹艹闻言一震,回头与郭嘉交换了一记眼神。
短暂的震惊过后,曹艹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曹军金蝉脱壳的可能!陈到若叛投马屠夫,只要金尚摆出大举回师宛城的架势,凉军为了南阳大局就势必会挥师北上前往宛城接应,如此一来就无法分兵追击曹军了!
郭嘉神色一冷,急向身边的大将于禁道,“于禁将军,可速谴快马通知刘晔先生,让他务必说服金尚先生率军北上、回师宛城!就算丞相随后便会亲率大军赶到宛城,然后在宛城与凉军决一死战!”
郭嘉此话既出,于禁顿时神色一冷。
于禁也算是百战宿将了,如何不知道郭嘉的直实用意?这是摆明了要牺牲金尚的三千南阳军来吸引凉军的注意力,以便曹军能够及时摆脱凉军的纠纷缠,及早回师许都。何谓弃卒保车,这就是弃卒保车。
“遵命!”
虽然洞察了郭嘉的用心,可于禁却没有任何犹豫,坚定不移地执行了命令。对于禁这样的铁血军人来说,牺牲三千南阳杂兵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必要的时候就算牺牲主公的三千亲卫又当如何?
为了大局着想,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如果有一天曹艹为了大局决定牺牲于禁,于禁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这便是武将的宿命,自从于禁宣誓效忠曹艹的那一天开始,武将的宿命便已经注定了。
待于禁去远,郭嘉又向藏霸道:“藏霸将军,速谴快马通知十路伏兵,伏击凉军的计划取消,全军以最快的速度撤回颖川!”
“遵命!”
藏霸轰然应诺,策马疾驰而去。
目送藏霸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曹艹不由幽幽叹息了一声,喟然道:“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回南阳了!马屠夫可不比陈纪好对付啊,一旦让他在南阳站稳了脚跟,再想把他撵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郭嘉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相比较兖、豫两州的得失,主公基业的存亡,南阳郡的得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军完全没必要冒着根基被毁的危险在南阳与凉军死磕!退一步讲,就算南阳郡失守,也并不意味着兖州、豫州腹地就会空门洞开,我军只要凭借洛水、轩辕山、颖水险要重新构筑一道防线,还是能将凉军的铁骑挡在国门之外。”
“罢了,事到如今奉孝就不必替本相开脱了。”曹艹浩然长叹一声,低声说道,“无论如何南阳之战都已经结束了,这一战是马屠夫赢了!还朝之后,本相当上奏天子自请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
穰县城外。
凉军大营内,凉军将士已经全装惯带、横戈以待,马跃中军大帐里人头攒动,贾诩、李肃和高顺、马超等凉军大将早已经齐聚一堂。
“报~~曹军中军已经撤出穰县,正往东急进。”
“报~~曹军左军已经撤出大寨,正向东缓缓而进。”
“报~~曹军右军已经撤离大寨,正向东缓缓行进。”
“报~~曹军中军撤至穰县以东十里处扎住阵脚,曹艹亲自留下断后,以掩护左右两军先行东撤!”
探马将曹军的动向如流水般报回大帐,眼看着曹军大举后撤,帐中诸将都跃跃欲试,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盼着马跃下令追击,可马跃却对此视若无睹,整个人冷静得可怕,或者说压根就不曾打算追击曹军!
“主公!”虎将许褚踏前一步,瓮声喝道,“再不追击,曹军就跑没影了!”
“对,是时候追击了!”
“再不追击就晚了!”
“绝不可纵虎归山哪!”
“主公,一定要趁机置曹阿瞒于死地呀!”
许褚一言即出,其余众将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帐中群情激愤,就像一颗火星投入了干柴堆,烈火腾地便燃了起来。
“不急!”马跃不动如山,冷然道,“不等曹军撤出百里之外,绝不可轻易追击!”
马跃的话却像一桶冰水,转眼间就将众将心中熊熊燃烧的战火冷酷地扑灭,许褚诸将便一个个耷拉下了脑袋,纷纷以求助的眼神望向贾诩,要说有人能改变马跃的决定,那也就军师贾诩一人了。
“你们别看我。”贾诩淡然道,“看我也没用,主公不许追击是有道理的,曹艹用兵素来滴水不漏,郭嘉、荀攸更是智计绝世,岂会留予我军可趁之机?此时我军若大举去追,势必中其埋伏,反而损兵折将。”
“伏兵怕个鸟。”许褚道,“放火烧山,把他们烧出来便是了!”
贾诩道:“可许褚将军你知道曹军埋伏在哪个山谷吗?总不能把南阳郡的所有山谷都放火烧了吧?再一步说,就算放火烧山,可眼下的南阳郡冰天雪地的,这火岂是如此容易烧起来的?”
许褚双手一摊,愤然道:“末将嘴笨,说不过军师,只觉得这样干等着心里憋屈。”
“别急!”马跃上前两步,轻抚许褚背部,沉声道,“曹艹用兵虽然滴水不漏,却也无法让曹军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无懈可击的阵形!眼下吕布攻打沛国甚急,曹军急于回师许都,一旦撤出百里之外,将士们就会归心似箭,就再顾不上防备我军追击了。”
“到了那时候,我军再掩尾追杀,定可杀曹军个尸横遍野。”贾诩接过马跃的话头,向许褚道,“到了那时候,许褚将军就是凉军的先锋!擒斩曹艹也许不太可能,但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曹艹几千精兵吧。”
“没问题!”许褚握紧铁拳,眸子里杀机流露,森然道,“到时候就看末将的吧。”
“报~~”许褚话音方落,忽有小校从帐外疾步而入,跪地大声道,“新野急报!”
“新野?”马跃脸色一变,大声道,“讲!”
小校喘息道:“南阳军进至新野县北五十里处突然发生哗变,半个时辰之后,我们抓住了一名南阳斥候,经过拷问知道了其中原委。由于受到曹艹使者的挑唆,以南阳长史金尚为首的寿春旧部突然发动兵变,南阳太守陈纪顽抗被杀,现在金尚正率领三千旧部北还,准备回师宛城!”
“哦?”马跃闻言双目一亮,大声道,“你是说南阳军是受曹艹使者的挑唆才发动兵变,然后南阳太守陈纪顽抗被杀?”
小校喘息道:“正是。”
“天助我也!”马跃击节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这么说陈到是不可能再投曹艹了!不投曹艹,不投刘表,那陈到就只能投奔本将军了,呵呵。”
“主公!”贾诩略一思忖,旋即脸色大变,急道,“只怕陈到还不知道陈纪已经遇害,毫无防备之下恐为金尚所害啊!不过,这很可能也是曹艹的金蝉脱壳之计,让金尚回师宛城无非就是为了调动我军,令我军无法分兵追击曹军,如此一来,曹军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顺利撤回颖川了。”
“嗯。”马跃脸色一沉,厉声道,“就算是曹阿瞒的金蝉脱壳之计,现在也顾不上了,相比较斩杀几千曹军,本将军更看重南阳郡的得失和一员良将的效忠!传令全军,立即拔营向宛城进发!”
“主公。”许褚踏前一步,厉声道,“末将愿为先锋。”
马超亦挺身而前,厉声道:“小弟亦愿为先锋。”
“好!”马跃疾声道,“许褚,马超。”
“末将在。”
许褚,马超同时踏前一步,并排立于马跃面前。
马跃威风凛凛地扫视两将一眼,大声喝道:“以马超为左先锋,许褚为右先锋,各率两千铁骑星夜杀奔宛城,定要抢在金尚回师宛城之前将其截住,不得有误!”
“遵命!”
马超、许褚轰然应诺,转身疾步离去。
……
宛城,太守府衙。
夜已经很深了,陈到却睡意全无,负手枯立窗前只望着夜空叹息不已,兄长陈纪率领大军离开宛城已经两天一夜了,按行程也该到新野了!可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回,会不会出什么事?
“三将军。”忽有南阳小校入内禀道,“凉军使者李肃府外求见。”
“不见!”
“三将军,李肃已在府外整整守了一天一夜了!”
陈到心中烦躁,回头厉声喝道:“本将军说了不见便是不见,哪怕他站到死也不见!”
(未完待续)